酒场上的岁月

发布时间:2025-03-25 16:57  浏览量:13

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

窗外的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我坐在藤椅里看老伴儿在阳台侍弄多肉。她总说这盆多肉紫珍珠,像当年我醉倒在婚宴上时,西装口袋里掉出的那颗酒渍斑斑的纽扣。

二十年前的河东区县像个巨大的酒缸。哪家娶媳妇要摆三天流水席,哪户老人过寿得喝干十箱口子窖,温和王,连巷口修鞋的老李死了,孝子贤孙都要在灵堂前摆三碗白酒招魂。

我在区政府部门上班。

我那时是出了名的"酒司令",左手拎着洋河大曲,右手攥着速效救心丸,在各个酒席间穿梭。劝酒声像细密的针,把虚荣缝成华丽的袍。

有次喝到胃出血,在医院打吊瓶时还笑着对病友说:"男人的胃是酒缸,裂了缝才够味儿。"

2015年惊蛰那天,春雷炸响时我正往嘴里倒第三两古井贡。突然有只无形的手攥住我的半边身子,酒杯摔在地上碎成二十八瓣——正好是女儿的年龄。

抢救室的无影灯亮得刺眼,我看见妻子的白发在灯光里飘,像落在雪地里的纸钱。

康复中心的走廊总飘着消毒水味,我在这里已经半年多了。

我扶着助行器练习走路,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芭蕾。护工小陈说我走路的样子像只倔强的企鹅,可他不知道,我裤袋里装着戒酒互助会发的薄荷糖,咬破时满嘴都是二十年前女儿出生时,产房外那杯凉透的红糖水味道。

去年重阳节,我在社区戒酒会上遇见老同学老张。他颤巍巍掏出张泛黄的照片,是1979年考上大学的庆功宴,我们俩举着酒瓶碰杯,那一次我们一人喝了24瓶青岛啤酒,之前每个人一瓶沂河桥。

如今我每天清晨,媳妇陪着我沿着河边走三公里。堤岸上的柳树又抽了新芽,嫩绿的枝条垂进水里,搅碎了满河的朝霞。有次遇到个醉醺醺的年轻人在河边呕吐,我走过去递上纸巾,他红着眼问:"叔,酒真的戒得掉吗?"

我指着对岸正在晨练的老姐妹们,她们的太极扇在晨光里开成一片粉色的云:"你看那些阿姨,十年前都是在麻将馆泡着的人。现在啊,她们说晨风比白酒香。"

雨停了,老伴儿端来枸杞菊花茶。热气氤氲中,我忽然看清了那些年酒桌上的真相:我们以为喝下去的是交情,其实是穿肠的刀;以为咽下的是豪爽,其实是生命的沙漏。

阳台上的"紫珍珠"又冒出了新芽,肥厚的叶片上沾着水珠,像谁在岁月的眼角,终于凝成了一颗迟到的泪。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