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带黄金甲：福州黄花铃木

福州城的春，向来是来得早的。木棉的火焰尚未燃尽，黄花风铃木便迫不及待地披上了金甲。这花开得极有气势，不似小家碧玉般扭捏，倒像是要把积蓄了一冬的力气，在这短短十数日里尽数挥洒出来。

我是在鼓西路的转角处遇见它们的。那日微雨初歇，老墙上的红砖吸饱了水汽，颜色愈发深沉。几株黄花风铃木就立在这红墙之外，金灿灿的花朵缀满枝头，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精神。花瓣上的水珠未干，阳光一照，整棵树都亮了起来，像是谁把星星挂在了枝桠上。

这花的名字起得极妙。风铃木——花朵形似铃铛，偏又不会作响。倒是风过时，满树黄花轻轻摇曳，让人恍惚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声响。树下落英缤纷，行人踩过，发出细碎的声响，权当是风铃的余韵了。

三坊七巷的老宅前，黄花风铃木开得最是好看。那些历经沧桑的红墙，斑驳处爬着青苔，却成了黄花最好的陪衬。有位老先生支着画架在写生，宣纸上的黄花只用藤黄点染，红墙却用了朱砂掺墨。"这花啊，"他头也不抬地说，"开得热闹，败得也快。画下来，就能留得久些。"

西湖边的几株更是妙绝。临水的枝条斜斜地伸向湖面，金黄色的花朵倒映在水中，与游鱼嬉戏。几个穿汉服的姑娘在花下拍照，裙裾与落花混在一处，分不清是花是人。远处传来卖麦芽糖的吆喝声，与眼前的景致竟意外地和谐。

最动人的是雨后初晴时。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花朵上，整棵树都亮得耀眼。站在南后街的牌坊下望去，一树黄花衬着黛瓦白墙，倒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景致。有孩童在树下追逐，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过花枝，抖落一阵金黄色的雨。

黄花风铃木的花期短，不过旬日，便见花瓣开始零落。先是边缘卷曲，继而整朵整朵地往下掉。清洁工扫得再勤，地上也总是铺着一层金色。这景象虽有些凄凉，却也壮美——毕竟它们已经灿烂过了。

福州人似乎特别钟爱这树。花开花落间，总能见到驻足观赏的市民。有位提着菜篮的老太太告诉我，她年轻时这些树还很少见，如今却处处都是。"好看是好看，"她眯着眼说，"就是太着急，还没看够就谢了。"

我想，这或许正是黄花风铃木的可爱之处。它不似梅花耐寒，不如牡丹富贵，却偏要在短暂的春光里，拼尽全力地绽放。那耀眼的金黄，分明是在提醒匆匆过客：春光易逝，且看且珍惜。

待最后一朵黄花飘落，福州城的春天也就过去大半了。但那些红墙上的金色记忆，却会长久地留在见过它们的人心里。来年此时，黄花依旧会开，红墙依旧在等，只是看花的人，又老了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