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钻石与水悖论”的再思考

悖论的提出

钻石与水悖论最早是苏格兰金融投机家约翰·劳（John Law）提出的，其主要内容是：钻石对生命来说是不重要的，水对生命来说是重要的，但是钻石的价值却比水要高。这种强烈的反差就构成了悖论。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阐述价值决定因素时借用了这个例子，他写道，“没什么东西比水更有用；能用他交换的财货却非常有限；很少的东西就可以换到水。相反，钻石没有什么用处，但可以用它换来大量的财货”。这被称为“价值悖论（paradox of value）”。

古典经济学的解释

斯密和李嘉图都没能很好地解释钻石与水悖论中出现的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严重背离现象。萨伊对斯密和李嘉图主张的劳动价值论提出了质疑。他认为价格就是价值，取决于供求关系，而不是劳动量。钻石因为其稀缺性，供不应求，因此钻石的价值高于水的价值。

马克思的解释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对该悖论的解释是：因为作为价值，一切商品都只是一定量的凝固的劳动时间。金刚石在地壳中是很稀少的，因而发现金刚石平均要花很多劳动时间。因此，很小一块金刚石就代表很多劳动。水代表很少劳动，所以水的价值比金刚石低。

澳大利亚是全球最大的金刚石矿和钻石产地。那么，澳大利亚销售钻石的价格完全取决于钻石的制造成本及其相关成本吗？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在一般情况下，澳大利亚钻石的售卖价格肯定远高于其制造成本。如果认为制造成本为钻石的价值，而钻石的售卖价格始终高于钻石的制造成本，用“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的价值规律就解释不通了。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马克思也没能很好地解释钻石与水悖论。

边际学派的解释

边际效用革命引领西方经济学由古典经济学进入新古典经济学时代。边际学派认为，人类生存需要大量的水。但水的价值由其边际效用决定。因为大多数地方水的供应量都是很大的，人们在消费最后一单位水的边际效用几乎为零，所以水的价格也趋于零。反观钻石，其供应量很有限。人们消费钻石最后一单位的边际效用非常大，所以钻石的价值或价格十分昂贵。

如果是在极度缺水的沙漠地区，对于一个快要渴死的人来说，水的价值或价格将大大高于钻石。这依然是边际效用原理在发挥作用。

边际学派信心满满地认为其给出了钻石与水悖论的最终解答。边际学派的这种解释获得了西方主流经济学界的认可。

然而，边际效用理论最大的问题是，它仅从需求侧来分析商品的市场价格。为了弥补这个漏洞，英国边际效用学派的经济学家威克斯蒂德（Philip Wicksteed）用倒转的需求曲线来替代供给曲线。将供给侧卖方的行为也“塞入”效用分析。（见短文《边际生产力分配理论的提出者：威克斯蒂德》）

威克斯蒂德的这种分析思路为了“效用”而“效用”的痕迹太重，整个分析过程显得很牵强，存在很多漏洞。如果厂商的供给行为也完全可以用效用来分析，那经济学就简单多了。（注：这里不展开讨论了。本系列后续会进一步论证。）

对马克思解释的再分析

回过头再来看看马克思对钻石与水悖论的解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商品的价值等于以生产资料的形式存在的不变资本 c ，以劳动力形式存在的可变资本 v 和劳动力的剩余价值 m 这三个部分组成。即：

商品价值=c+v+m

钻石是由金刚石矿，通过采选、粗加工、精加工、切割等多道工序制造而来。但钻石的制造成本中，很大一部分成本来自于金刚石矿的成本。而金刚石原矿本身没有包含任何劳动。看起来，马克思将找矿的成本当做金刚石矿的成本。对钻石进一步的成本分析肯定可以确定，计入钻石制造成本中的金刚石矿成本，肯定远大于找矿的实际成本。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本系列基础篇文章《商品二因素的价值异化：忽视自然资源价值的必然后果》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衡量商品价值时不能忽略商品本身所包含的自然资源的价值。如果这个观点成立，那么前述问题就很好解释了。金刚石矿成本超过找矿成本的超额部分，就是金刚石矿作为自然资源本身的价值。

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需要发展完善

在西方经济学看来，自然资源本身具有价值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却是对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巨大挑战。因为如果承认自然资源本身有价值，似乎就颠覆了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商品价值量的原则。

所以，我不怕“班门弄斧”地提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还需要发展完善。当代的马克思主义学者不能仅作宣讲师，更应当作创新者。

我在《商品二因素的价值异化：忽视自然资源价值的必然后果》中提出，“劳动价值论的核心是劳动创造价值增殖”，在基础篇的另一篇文章《商品价值量的货币化：价值规律走出“象牙塔”》进一步提出，“商品价值量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但商品价值量并不等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价值。”

将这些观点串起来，就是对马克思劳动价值量的一种发展完善。我计划在本系列的最后一篇《创新篇》中系统性地阐述这些观点。

最后强调一点，我将要提出的新观点，不是要否定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而是对其的一种发展和完善。马克思经典著作中的分析过程，并没有考虑对生产资料溯源到最初的自然资源。但对自然资源价值的承认，实际上是承认自然资源有价格。价值仍来源劳动力创造，这个根本原则仍然成立。

探索篇 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