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防｜《西北岁月》：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剧的新拓展

电视剧《西北岁月》剧照

近日在央视综合频道黄金时间播出的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电视剧《西北岁月》引发了较大的反响。该剧为表现中国西北革命的通史型作品，剧情开始于1927年的大革命低潮，结束于1952年天兰铁路全线通车，填补了中国影视剧中对西北革命史的表现空白。该剧还以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习仲勋为主人公，表现他从贫苦农家子弟成长为肩负重任、主政一方领导者的历史岁月，成为首部展现习仲勋革命历程的影视剧。剧中还运用其他艺术手段来提升其艺术性和观赏性，在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影视剧创作上取得了新的突破。

电视剧《西北岁月》剧照

人物表现是《西北岁月》的首要艺术特色。该剧既有全景式的中国革命人物画廊，又有重点表现的人物。之于前者，展现了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任弼时、彭德怀、贺龙、王震等中共领袖和将帅；刻画了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张宗逊、王泰吉、王世泰、齐心等一大批战斗在西北大地上的革命人物；塑造了安文钦、黄正清、郭南浦、茹欲立等为西北民主建设和民族团结作出贡献的知名人士；还表现了李老栓、刘玉厚、老掌柜等西北群众形象。之于后者，《西北岁月》全力展现出了习仲勋这一主要人物，也重点表现了陕北革命的其他杰出领袖，其中陕甘根据地的创立者谢子长具有嫉恶如仇的个性，但又指挥若定、身先士卒；而作为习仲勋“人生导师”的刘志丹，则信仰坚定、刚直不阿，同时又顾全大局、昂扬乐观，他这种共产党人的纯净品格深刻地影响着习仲勋，也在感染着观众。

对重要历史人物、领袖人物、英模人物的塑造，中国影视剧进行了长期的探索。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荧屏上的这些人物塑造渐渐逃逸出高大全、伟光正的模式，在强调信念、奉献、英勇等主调的同时被赋予普通人物的性格和情感，因此获得了多元性和人文性，也被赋予了更多的历史价值和认识价值。新世纪以来，这种美学手段也一直在延续，成为该类题材影视剧作品刻画人物的重要手法。在《西北岁月》中，对习仲勋这一主要人物的塑造，依然延续了多年来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影视剧中革命家形象立体饱满的美学范式，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创新。剧中的习仲勋激荡在历史风云中，不但有坚定的信念和英勇的精神，更有立体饱满的性格和感人的人性光辉。观众在受到激励的同时，更能感受到人性的温暖与光辉，从而共情于人物，对那段辉煌岁月也有着更加明晰的认知。

电视剧《西北岁月》剧照

在人物性格的主调方面，剧中一开始表现出了习仲勋小小年纪就有不一样的觉悟，后来在监狱中，他坚决保守秘密，表现出了革命者坚定的信仰和顽强的意志。之后的革命和建设岁月中，从开展“学运”到开展“兵运”，从发动“两当兵变”到坚守照金、南梁根据地，再到守卫边区南北大门、协同彭德怀保卫党中央、土改纠偏，以及解决民族宗教问题、发展西北经济文化等，他都不畏险不避难，为共产主义理想和革命事业恪尽职守，充分体现了“党的利益在第一位”的坚强党性和对信仰的追求。主调之外，《西北岁月》更是表现出习仲勋多元的人性光辉。如该剧在开始不久便表现习仲勋父母相继离世，他不得不担起养家的重担，这种家庭的变故和个人的成长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剧中最为感人的部分。剧中还多次表现习仲勋受到党内“左倾”错误的迫害，刻画了顾林这一“左”在骨子里的教条主义者，他在中央红军到来之前差点将大部分西北革命将领戕害，在解放战争时期及至西安建设初期屡掀逆流。剧中表现习仲勋以治病救人的态度，终于挽救了他。本剧通过顾林这个角色，反衬出习仲勋的博大胸襟，体现出了他性格中的多元性。

对人物情感呈现特别是家庭和爱情的表现，亦是《西北岁月》中刻画习仲勋性格的主要方面。如前文所述，人物性格的刻画从平面单一到多元丰富，使重大革命和重大历史题材和英模题材影视剧创作获得了较大的美学突破，近年来该类题材创作在此基础上再度寻求创新。如电影《我的父亲焦裕禄》《邓小平小道》，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觉醒年代》《问苍茫》等，刻画历史伟人和英模人物时，在延续多元立体性的基础上又不断拓展。这种拓展主要表现在对历史伟人的刻画不再仅停留于表面的普通人化，而是要通过这种多元化表现揭示这些人物之所以能够成为伟人和英模的历史逻辑和社会逻辑。其主要呈现是赋予了这些历史伟人在具有普通人物的喜怒哀乐情感之后，表现他们更具有普通个体的责任意识和使命意识，以及对自己美好生活的追求。这样就使得他们的社会责任感和对美好信仰的追求有了更为合理的历史和社会逻辑，而不是像贴标签那般的生硬。这种表现，较多是通过这些人物的家庭和私人情感来完成的。这样的表现也能产生较强的代入感，更容易共情于观众。

电视剧《西北岁月》剧照

《西北岁月》中对习仲勋和齐心的爱情以及组合家庭的表现，正是以家庭和私人情感来进行历史伟人性格刻画的具体拓展。剧中不再避讳同类题材影视剧中对伟人私人情感的表现，直接表现了习仲勋对美好爱情的主动追求，他通过写信、谈心、主动表白等多种方式追求齐心；结合后，他和齐心共同为信仰而奋斗，但又有着甜美而温馨的家庭生活。剧中通过这种私人情感的表现，不但赋予了习仲勋人物性格的立体丰满，更是表现出了共产党人对美好幸福的主动追求，呈现出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大众谋幸福、为社会谋解放的历史和社会逻辑。

在成功进行人物塑造的同时，《西北岁月》还以其他艺术手段来增强艺术价值和观赏价值。第一方面，全剧在叙事层面有着较多的亮点。其一，全剧将宏大叙事和生动具体的微观叙事相结合，以较强的代入感避免了说教。同时，该剧所表现的时间跨度较大，但有头有尾，基本上遵循了线性的戏剧性叙事，全剧聚焦“两点一存”、“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主政大西北、建设大西北”三个核心故事，剧情张力强劲，情节发展跌宕起伏，每一个历史节点都充满了紧张与悬念，较好地满足了观众观剧诉求。其二，不同于其他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剧将镜头主要对准战场，《西北岁月》在叙事上更侧重于具有年代感的重大历史背景表现以及生活化的场面展现，将那个年代的众生百相和西北革命的方方面面摆在了观众面前。在剧中，学运、反左倾斗争、土地改革、西北建设等和“清涧起义”、“渭华起义”、“延安保卫战”等战争场面一样深入观众之心。这样的叙事设计更能让当下观众理解、感受那段历史，也让剧情更加刻骨铭心。

电视剧《西北岁月》剧照

第二方面，较其他同类题材的作品而言，《西北岁月》的人物众多，且对大部分的历史人物和普通群众都进行了一定的表现，让观众领略了那个时期中国革命领袖人物的全貌和西北群众的风采，也对那段历史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而靳东、于和伟、丁勇岱、吴磊、倪妮等众多实力派与新生代演员的加盟进一步增添了该剧的观赏性。他们以精湛的演技和厚重的表演功底成功演绎了历史人物，让观众仿佛穿越时空，亲身体验那段难忘的西北岁月。第三方面，该剧力求对历史时空和事件进行精准的把握。剧中有一定的艺术虚构，但对“两当兵变”、“绥德师范审干”、“延安保卫战”、“西北土改”等重大历史事件都遵循了历史原貌，向观众揭示了真实的历史。剧中也尽力还原那个时代的历史时空，无论是对场面的描绘还是人物造型服装等方面都追求真实与质感。无论是刘志丹、习仲勋等西北革命的领袖和部队官兵们，还是普通百姓的妆容，都有着西北地区日晒后的黝黑与粗糙，所穿的衣服都是粗糙布料，上面都有很多补丁。剧中的场景，有树木做成的楼梯、茅草房、水缸、玉米草堆、枯树枝丫等，真实地还原了当时农村场景。

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电视剧，一直是国产剧创作的重要方面，是新主流电视剧的主要构建者，其创新议题也备受当下业界、学界的关注。《西北岁月》的探索特别是在人物刻画层面所取得成功，为今后的国产剧创作提供了更多的启示。

赵卫防：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研究所所长，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副会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