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集小说《黄金花开》1

发布时间:2025-03-17 19:50  浏览量:9

第一集:黄金赌局。

2013年夏,陕西大荔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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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苑平原的七月像口烧红的铁锅,热浪卷着细沙往人衣领里钻。李长根蹲在黄花田里,指甲缝里嵌着泥,把蔫头耷脑的黄花菜往竹筐里扔。汗珠子砸在菜叶上,“滋”地冒起白烟。“六斤鲜菜晒不出一斤干货,这鬼天气……”他啐了口唾沫,远处乌云正吞掉最后一片蓝天。

二十里外的振业印刷厂里,潘振业盯着窗外的龙门吊出神。玻璃上倒映着西装革履的身影,领带勒得他喘不过气——就像昨夜妻子把存折拍在餐桌上的力道。“全县印刷厂就剩咱们撑着,你要转行种菜?黄花菜能比油墨金贵?”

敲门声惊散了倒影。农业局张科长腋下夹着的规划图在会议桌上哗啦展开,红笔圈着的“沙苑振兴计划”刺得人眼疼。“县里要给技术补贴,烘干设备每台补三万!”张科长食指戳着报表,“您父亲要是看到今天……”

潘振业突然攥紧了茶杯。青花瓷杯身上裂了道细纹,茶水晃出个佝偻的影子——那是二十年前的父亲,蹲在晒场翻检黄花菜,指甲缝里渗出的汁液染黄了烟卷。那年菜价跌到八毛,老人连夜守着发霉的菜垛抽旱烟,火星子在寒风里明明灭灭,直到咳喘声被黄土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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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渡村的土路上,车轮碾过晒蔫的菜叶,空气里泛着酸腐味。王婶家的蒸笼揭开时,黑黢黢的黄花菜黏成团,像团发霉的棉絮。“蒸汽窜不透竹筐底,底下烂了顶上还生着。”她枯瘦的手指抠着笼屉缝,“昨儿大雨,房顶漏的水全灌进晒场……”

潘振业弯腰拾起根烂菜,黏液顺着指缝往下淌。这触感让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掌心的老茧刮得人生疼。当时他跪在炕沿发誓,定要替老人守住**院里那畦种了三十年的忘忧草。

吉普车颠簸在返程路上时,张科长递来份报告。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刺目数据:全县5万亩黄花菜,亩均收益不足两千。“需要个龙头企业的示范效应。”张科长的话混着引擎轰鸣,“就像您当年改良四色印刷机……”

后视镜里,最后一抹晚霞正被夜色吞噬。潘振业突然摇下车窗,热风裹着黄花菜特有的清苦味涌进来。这味道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印刷车间的油墨味闻了二十年,倒不及这抹苦香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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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柜在暗夜里“咔嗒”弹开时,月光正照在房产证烫金字体上。妻子裹着睡衣冲进来,丝绸料子擦出簌簌的响。“你要押厂子?那些烘干机长什么样你见过吗?黄花菜能比A4纸听话?”

潘振业摩挲着相册里泛黄的照片。十五岁的自己蹲在晒场,手里捧着父亲最后一季收成——本该金灿灿的黄花菜泛着可疑的灰白。“他走的时候,枕头底下还压着没卖出去的菜干。”他声音轻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现在县里能给控温烘干车间……”

“要是败了,闺女留学的钱……”

“败了就去深圳打工!”他突然吼出声,震得窗棂嗡嗡响。月光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在墙上拧成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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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字笔划过协议时,潘振业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是印刷厂的油墨香,而是蒸黄花菜时滚水撞击铁盘的“滋啦”声。台下农户们的窃语像群蜂嗡鸣:“印刷厂老板懂个球的蒸菜火候……”

他接过话筒,汗湿的掌心在裤缝蹭了蹭:“我爹说过,黄花菜古时候叫忘忧草。”场子突然静了,老农们浑浊的眼睛抬起来。“从今往后,咱们要让这草……”

雷声碾过会场顶棚,把后半句话吞了。暴雨砸在“大荔县黄花菜产业启动大会”的横幅上,红布在风里癫狂地抖。潘振业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恍惚看见父亲蹲在最后一排,旱烟袋明灭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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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沙苑地区降雨量破历史极值。

潘振业不知道,这场豪赌的筹码正在暴雨中发霉变质——仓库里三千斤试验品黄花菜,正悄然爬上灰绿菌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