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雾漫金陵，二月兰绣春

晨雾未散时，我踩着青石板往紫金山麓去。忽见前方腾起一片淡紫色的烟霞，恍若哪位仙人失手打翻了胭脂匣，将整座金陵城都染成了粉紫。二月兰开了，开得这样悄无声息，倒像是春天偷偷遣来的绣娘，趁着夜色把星子绣成了花瓣。

走近细看，这花原是极朴素的。四片单薄的花瓣拢成浅盏，托着几粒嫩黄的花药，倒像是老玉匠雕的小玩意儿。可千朵万朵簇在一起，竟酿出了流动的紫雾。风起时，花海翻涌如浪，层层叠叠漫过坡道，直把黛色山峦都衬得温柔起来。忽听得蜜蜂在花间嗡嗡，方知这紫色原是会发声的，嗡嗡声里带着蜜糖的甜。

沿着花间小径往深处走，忽见几株老梅横斜其间。虬枝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白梅，倒像是二月兰特意留下的留白。老园丁蹲在田埂边侍弄花草，见我驻足，笑着递来竹篮："带些花瓣回去泡茶，清火明目呢。"篮中紫瓣犹带晨露，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忽想起汪曾祺先生写过的"紫云英蜜"，大约就是这样的清甜。

日头升高时，雾气渐渐散了。但见古城墙在紫雾中若隐若现，恍若历史长河里浮动的片段。忽听得远处传来评弹声，吴侬软语裹着花香飘来，唱的是《茉莉花》。可眼前这二月兰，分明比茉莉更多了几分婉约。花影里走来几位穿蓝布衫的妇人，发间簪着新摘的二月兰，紫瓣映着银发，竟比少女更添韵致。

暮色初临时，我仍舍不得离去。夕阳将花海镀成淡金，紫雾里浮着细碎的金箔。忽见几只白蝶在花间起舞，翅膀沾了花粉，竟成了淡紫色。老园丁扛着锄头经过，笑道："这花最是知礼，开时不争春，谢时不怨秋。"我弯腰拾起一片落瓣，叶脉间还凝着昨夜的露珠，恍若二月兰未说完的絮语。

归途上，衣袂仍沾着淡淡花香。忽地懂得，这二月兰原是金陵的私章，轻轻盖在春天的信笺上。当紫雾再次漫过古城墙时，不知又有多少故事，要在花间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