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珠宝的诱惑

那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呼和浩特的天空蓝得发亮，阳光像一把把金色的利剑，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站在赛马场的蒙古大营餐厅门口，看着远处起伏的草原，热浪让远处的景象都扭曲了。

"这里！"朋友朝我挥手。我转身走进餐厅，凉爽的空调风扑面而来。圆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东南亚来的女珠宝商。她穿着一身白色真丝连衣裙，戴着一顶酒红色的贝蕾帽，在满屋子穿着T恤短裤的本地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优雅地抬起手腕，给我们展示她戴着的玉镯。那是一只通体翠绿的镯子，在餐厅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老坑玻璃种，去年在香港拍卖会上拍到的，一百五十万。"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南洋口音，却说得字正腔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的手腕。那时我还觉得，这些昂贵的首饰不过是累赘，戴着它们连吃饭都不方便。可不知为什么，那只玉镯的光泽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三天后，我们启程去蓝旗。我因为临时有事不能同行，便把自己的车借给了他们。女子劳教所的办公室主任开着我的车，车上还坐着那位部队退役的领导。BC老师开着他的奥迪Q5，两辆车一共七八个人。

我站在家门口，看着车队远去。阳光照在车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那位女珠宝商坐在Q5的后座，她今天换了一顶米色的贝蕾帽，帽檐下露出几缕卷曲的黑发。

后来听同行的朋友说，那天在草原上，女珠宝商一直很安静。她站在蓝天白云下，望着无垠的草原，手腕上的玉镯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那位部队退役的领导则讲起了他在边境的故事，说起那些牺牲的战友，说起他们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那时候，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着回家。"领导说着，掏出一包烟，却想起草原上禁止吸烟，又默默放了回去。

女珠宝商低头看着自己的玉镯，轻轻转了一下。她说："有时候我在想，这些珠宝到底有什么意义。它们再贵重，也比不上一条人命。"

那一刻，草原上的风突然停了。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远处传来牧羊人的吆喝声。

那时的我，还无法理解她这句话的分量。直到多年后，当我站在缅甸世贸城的珠宝店前，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玉器，才突然明白，原来欲望就像一粒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底生根发芽。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想起妻子刚才的话："你别进来了，就好好呆在外面抽烟吧！即便是买，也不用你插手！"

玻璃橱窗里，一只翡翠平安扣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绿光。我想起儿子小时候，每次出门都要紧紧攥着我的手。现在他长大了，却总是躲着我，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旁边的弥陀佛挂件让我想起女儿，她从小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记得她六岁那年，在庙会上非要买一个塑料的佛像挂件，结果回家没两天就弄丢了，哭得像个泪人。

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片草原，看到了女珠宝商手腕上那只价值连城的玉镯，看到了部队领导讲述往事时湿润的眼角。

珠宝店的门突然开了，妻子走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礼盒，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我赶紧掐灭烟头，迎了上去。

"买好了？"我问道。

"嗯，给儿子买了平安扣，给女儿买了弥陀佛。"她说着，把礼盒递给我，"你拿着吧，反正你也不会挑。"

我接过礼盒，突然觉得它们重若千钧。这哪里是两块玉，分明是我对儿女的愧疚，是我这些年错过的时光，是我用物质来弥补亲情的徒劳尝试。

妻子已经走向停车场，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我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礼盒，突然明白了当年那位女珠宝商的话。

这些珠宝再贵重，也比不上一条人命，比不上一次拥抱，比不上一个微笑。可我们总是要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